到今天,也没有日本动画超越它的地位

作者:Arwa Haider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BBC Culture(2021年4月20日)

《千与千寻》开场15分钟后,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岁的女主角千寻的父母在搬新家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随之发现自己迷失在某种魔法王国;这部电影记录了她在一个被咒语、幽灵和巫师统治的世界里的发现和冒险。《千与千寻》当她的父母被这些意想不到的环境(长满青苔的神社,神秘的标志,一片废弃的古怪盛宴)所吸引时,千寻本能地感到害怕。随着黄昏的降临,伴着久石让令人颤栗的配乐,我们被包围在不断变化的风景中;我们被迷住了,似乎没有退路。 《千与千寻》当然不是第一部进入全球主流视野的日本动画——1961年,东映动画公司发行了《少年猿飞佐助》和《白蛇传》;世界各地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都是看着多类型的动漫电视剧集长大的,从《科学小飞侠》到《精灵宝可梦》;大友克洋改编自本人同名漫画的里程碑之作《阿基拉》(1988),重新激起了大众对动漫的兴趣。然而,在《千与千寻》发行二十年后,它仍然保持着令人着迷的力量:它不仅是一部不同寻常的入门级动画,也向全球观众展现了环保主义、超自然主义和人性的主题——而这些深深扎根于宫崎骏所有作品中的主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引起共鸣。甚至宫崎骏联合创立的吉卜力工作室的名字,都带有生动的自然元素(ghibli是一个意大利词,源于阿拉伯语,意思是「沙漠热风」。) 作家、评论员和翻译家乔纳森·克莱门茨曾出版过关于日本动漫和电视剧集的百科全书,他指出,虽然资深粉丝对宫崎骏的资历了然于胸,但《千与千寻》获得奥斯卡奖「给电影界多年来一直忽视日本动画的许多人敲响了警钟」。 同时,这也引发了一场幕后的版权争夺战,因为几家电影公司希望从动漫发行中获利;它还代表了迪士尼当时与吉卜力工作室在发行方面的合作达到了一个高潮,并提高了其作品在全球的知名度。在影片的整个故事中,大自然是神奇的;相对而言,人类往往显得不够优雅,具有破坏性,并倾向于灾难性的物质主义。克莱门茨还指出,《千与千寻》对于生态的聚焦是宫崎骏和他的同事们的熟悉领域,并增加了影片的普遍吸引力。 「吉卜力工作室一直都对环境主题很感兴趣,」克莱门茨说。「这一方面是出于他们对环境的真正关注,另一方面是出于一种地理意识,工作室本身位于多摩丘陵的一个新城镇,那里曾经是开放的乡村。在吉卜力工作室联合创始人高畑勋的《百变狸猫》(1994)中,你能最深刻地体会到这种感觉——这些生物短暂地让小镇恢复到树木被砍伐、池塘被填满之前的样子。」 「一些电影公司把生态主题作为一个简单的分类,但宫崎骏不仅热爱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也尊重孩子们做孩子的权利。尤其是《龙猫》(1988),它向那些被困在郊外住宅区的孩子们展示了乡村生活,而且我认为《千与千寻》进一步呈现了关于现代性的压力和干扰的寓言,因为一个只想回到正常生活,却渐渐忘却什么是正常的小女孩,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屈服于诱惑和贪婪。」 在宫崎骏的众多电影中,我们感受到了对自然世界的怀旧,对精神领域(和神道教传统)的尊重,对气候变化的担忧,以及年轻的女孩男孩往往比他们的长辈更勇敢、更聪明的叙事。其中包括宫崎骏1978年首度担任导演的电视动画作品《未来少年柯南》(背景设定在后世界末日的2008年),以及1984年由他本人的同名漫画改编的《风之谷》,讲述了一位勇敢的公主/生态战士穿越科幻式的腐海森林的故事,还有以森林为背景展开战斗的《幽灵公主》(1997)。 《幽灵公主》宫崎骏在环境问题上并不总是乐观;在2005年接受《纽约客》采访时,他惊呼道:「我们的人口可能会突然下降甚至消失!我最近和一位专家谈过这个问题,他说,如果大众消费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还能活不到50年……我希望自己能再活30年。我想亲眼看到东京的海平面上升,日本电视台塔变成一个岛屿。我想看到曼哈顿被淹没……金钱和欲望——所有这一切都将崩溃,野草将取而代之。」 然而,正如我们在他的电影中(以及那些吸引人的、模棱两可的「坏人」身上)所看到的,仍然存在有一种积极转变的能力。在《千与千寻》中,千寻和神秘的白龙成为了朋友,并被迫在魔女汤婆婆(汤婆婆剥夺了千寻的身份,并将她改名为「千」)拥有的豪华澡堂里工作。在一个关键场景中,千寻被召去帮一个来过澡堂的大块头「腐烂神」洗澡。在一片混乱中,千寻以温柔的同情对待这个生物,从而让它得以变身成为一个遭受人类污染的河神。宫崎骏解释说,他从自己年轻时帮助清理当地河流的经历中获得灵感,他清理了包括一辆废弃自行车在内的杂乱碎屑,最终让野生动物重返了这片水域。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另一个广受喜爱的虚构英雄(也是吉卜力工作室的吉祥物)、可爱的精灵龙猫,也启发了现实生活中的环保组织龙猫基金会,该基金会致力于保护日本郁郁葱葱的狭山丘陵,该地区正是《龙猫》的灵感来源。 此外,《千与千寻》经久不衰的魅力还在于其精彩的细节深度。影片中普通的女主角千寻的灵感来自宫崎骏年轻的氏族朋友;在最奇幻的环境中,她仍然能让人产生共鸣,也帮助我们与影片中的古怪人物产生共鸣:包括阴郁的无脸男,和长有六条手臂的锅炉爷爷。在精美的手绘风格和曲折的叙事中,有复杂的编码层,无论是过度放纵的成年人突变成猪(「宫崎骏电影中的人如果忘记自己的梦想,或狼吞虎咽无关紧要的东西、无端浪费,而不考虑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变成猪,」克莱门茨解释道),或者是带有独特文化色彩的日式文本——不幸的是这些经过Netflix的翻译后丢失了。 「《千与千寻》中我最喜欢的一幕是他们在小镇上游荡的场景,因为对观众来说,这营造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紧张感,」克莱门茨说。「千寻一家在街上看到的所有标识都没有翻译成英文,但它们和妖精市场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眼镜店摇身一变成了『眼球店』,它甚至在广告中宣传『新鲜眼球』……还有一些只是简单地写着『血』或『肉』,还有一个招牌写着『鬼』。如果你是日本人,甚至在夜幕降临之前,这个鬼城就已经有点让人不安了。出于直觉,我把这各片段拿给一群日本观众看,并问他们为什么这个场景让他们感到不安。他们也说不出为什么,直到我一帧一帧地给他们讲完所有的符号。突然间,他们意识到在背景中有一整套潜意识的东西呈现了出来,即使是母语者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摄影机在一个孩子的眼睛水平位置拍摄。成年人高高在上,似乎是可以抓住的坚实物体。镜头位于臀部的高度,这在动漫中很少见。动画片往往把孩子们放在一个一切都和他们位于同一水平线的世界里,但宫崎骏在这方面做得更好;他曾思考过身高4英尺是什么感觉,并将其融入到拍摄动画世界的方式中。」 《千与千寻》初次发行时,我还是个年轻人;最近再看一遍,我立刻被它美丽而辛酸的魅力所吸引,但它也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就像千寻一样,在一个绚丽、不受约束的宇宙中变得渺小,并且深陷其中。宫崎骏在2002年的一次采访中对美国影评人罗杰·伊伯特说:「如果你只有不停的动作,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那就只剩下了忙碌,但如果你停顿一些时间,那么影片中的张力就会扩展到更大的维度。」 在当代,《千与千寻》的「間」文化激发了众多网络表情包的灵感,包括最近令人难忘的一系列图片,画面中戴着口罩的伯尼·桑德斯与千寻、无脸男坐在火车上同行。这部电影还将被改编成舞台奇观,由荣誉等身的英国编剧/导演和皇家莎士比亚剧院的荣誉副导演约翰·凯尔德创作,定于明年在东京首演。 根本上,《千与千寻》还触及了一些基本元素;凯尔德曾这样阐述他对宫崎骏作品的主题的理解(「爱护环境,敬畏自然,相信我们内心善良的精神力量,相信青年男女有能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它的魅力和人文关怀还将影响世世代代的人。 「我认为宫崎骏的电影不仅抓住了20世纪末的时代精神,而且对于刚刚开始接受环境问题的观众来说,它们也抓住了21世纪的时代精神,千禧一代在成长过程中感到他们的世界已经被掠夺了,」克莱门茨说。「新海诚谈到他备受争议的《天气之子》(2019)的结局时说得最好,他说,当现实世界已经无法挽救,他无法相信会有一个英雄来拯救世界。他还说,除了告诉年轻观众去学习如何应对人类已经对世界造成的破坏之外,其余想法都是不诚实。我认为宫崎骏的作品比这要乐观一些——他已经准备好开始种树,并鼓励其他人也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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